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 她曾很担心例假随意而至,在少女所有的担忧里,这是一件很大的事。不过最担心什么便发生什么,是穷苦人的家常便饭,衣服脏了,凳子也给染了,坐着动弹不得,向路过的老师发出求救信号,同时拜托一位女同学到隔壁班找邱采薇。那老师出了教室后就去和别人闲聊起来,八成是抛到脑后了,也难怪的,连买卫生巾都囊中羞涩,蹭过这老师好几次好几包了,烦了吧。
周浣想象着这老师在心底里对她的嘲笑,那是隐忍的卑微生出的负面作用。
她忽然后悔告知邱采薇了,把外套脱下来系在腰上,光站起来即感眩晕,走廊的凉风一吹,从肚子处上下左右蔓延的疼,能让人咬牙切齿发誓下辈子不再做女人。
邱采薇的同学告知她,邱采薇好像去校门口了,她忙拔腿去找,后悔感加重,思维的低级局限在生存的压迫里,那是和她父辈不差毫厘的无能倔强,似乎冲动了,自尊就捡起来了。
竟碰到了她的父亲,他遇上邱采薇,用黑漆的手将几个颜色不一的卫生巾递过去,说是工友们凑的,周浣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她的父亲和女工人们在一块时的场景,是怎样从人家那把一个个卫生巾讨要过来的。他喋喋不休念叨着老师还让送干净的衣服来,可回家又不顺路,就跟接了老师的电话给他添了天大的麻烦似的,并让邱采薇托话叫周浣用外套挡一挡,说她母亲以前一撮草纸了事,别屁大点事都当个事,有能耐把学习搞搞好。
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,邱采薇全盘不全盘的收下了,脸颊上生出红一阵白一阵的印子,像被打了。
而羞耻的巴掌结实地打在了周浣脸上,她顿时泪流满面。
邱采薇问:“叔叔,阿姨怎么没来?”
“她妈才没空管这个白眼狼,多大了还不让人省心,连自己月经时间都记不住,赶明要喂她吃饭了,活宝!”
“叔叔,小浣营养跟不上,所以身体才那么弱的。”
她父亲道:“我们晓得她月经量多,时间长,但哪亏着她了,每天有菜有汤的,我们吃的还不跟她一样,她觉得亏着了,死了重新投胎算了!”
“叔叔,你看天多冷啊,小浣脱了外套不得冻感冒了。”
邱采薇还在奢望她父亲能特地跑一趟,简直天方夜谭,可即使做好了准备,周浣仍没料到她父亲会说:“要不周浣晚上就住你家吧?行不行?今年雨多,家里的咸菜、萝卜干省下来不少,咸鱼、腊肉看上去也能吃到年底。”
随着父亲的呵呵笑起,周浣对邱采薇、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复杂的感情,少女的清朗、纯净化为了污浊和深沉,无法分辨对他人的好意是感激还是厌恶,是想追求还是逃避,是想活着还是死去,不知自己是谁,理不清自己的情绪,是一个踩在大地上的复杂的行尸走肉,是对生命的无力感。
他终于来了,顺着螺旋形楼梯的转角而上。
光线波转,在他青色的西装上重叠出有弧度的阴影,周浣早早地将手伸出去迎接,光影立体丰富的层次一点点经过那白皙娇嫩的手腕,她一点点地笑,当影子悄然而逝,他完全站在了光里,和那凝固着岁月痕迹的皱纹相望时,她的笑容彻底褪尽了苦楚,成为真正快乐的笑了。
他接过周浣的手,眉眼舒展间捎来如海风轻抚的清凉感,周浣顺势钻进了他的怀里。
她在此刻只贪恋一个怀抱,以及无言。
沉默间,从心底升腾起的火辣弥漫开嚣张的烟雾,如儿时田地头里秸秆在燃烧,她陷入在冰火两重天的迟钝中。他的后背坚实而滚烫,周浣的眼前闪现出明媚的阳光、袅袅炊烟和泉水山竹,一个念头蹦出来,和他远离城市喧嚣吧,到这样的地方了度余生吧。
她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,很想痛哭一场,爱的冲动,而不是恨的冲动,切切实实的爱,让她毋庸置疑地信任自己在每一段关系里的感情投入,用力地爱着,用力地害怕失去,害怕又茫然无措地独自面对世间复杂。
“这个客户”,他轻声打破了安静,欲言又止。
“你不相信我的能力。”美妙的光影不见了,在心尖上徘徊的一点感性消失了,她的语气冷若冰霜。
“我是心疼你。”
“你不打算把手上的资源给我了?”
“我建议你换个活法,别太累了。”
“怎么换?”
“休息休息。”
“让年轻的女人取而代之?”
“不是这个意思。”他拉住她向外挣脱的身体。
“那是什么意思?”
“别较真,你明白的。”
“我不明白。”
“就是休息休息,浣儿,你已经站在了许多同龄女人达不到的高峰上。”
他没给她提出一个退路,便叫她戛然而止,或许是没办法给她一个退路。他是谁呢,仅是给了她接连的客户,供应了不断的资源的男人,其它方面,周浣不会问的,想到方才单方面冒出和他隐隐于山林的想法,自作多情到可悲,无能的倔强和愤怒的冲动又开始蠢蠢。
可最终,隐忍的权衡克制地占据了上风,她没有再次推开他的拥抱。
原因多简单,待会要见的客户还要靠他来引荐。
她必须抓紧手边的稻草,没有资格去顾及是否为自己想要的,有就不错了,不是吗。
至少能往独自面生活的现实里注入些勇气。
她活得多清醒啊,于是也没有推开他游动的双手。
她自问着,我哪里爱他啊,我怎么会爱这个男人,我哪里还会再爱男人呢,晨曦微透,周浣放下了自己对自己的信任。
“小豌豆!”
当注意到邱采薇在车后方蹦蹦跳跳,卡通布袋包在她的百褶短裙上欢快舞蹈时,沈澄笠忍不住停车摇下车窗,却是朝空气挥了手,因邱采薇目不斜视地前行着。
“采薇!”
他又叫着,邱采薇这才转过身来,露出见他眼熟,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的表情。
他忙道:“是我,沈澄笠,不记得了?”
邱采薇扑哧笑了:“牙膏股,原来是你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