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 焰火虽然璀璨,但也是短暂的,很快,黑沉沉的天空便重归于寂,只余那寒风呜咽。林黛玉本是多愁感之人,难免心生烟花易冷,故人易逝之慨叹,又念及亡父,不由黯然神伤,低下头轻咳了两声。
贾环连忙道:“夜深寒重,林姐姐体弱,不可在风地里久站,快回屋去吧。”
贾宝玉本张口欲言,却被贾环抢了先,只得郁闷地闭上了嘴。
林黛玉见贾环紧张兮兮的,心里不由一甜,轻声道:“我要家去了,环弟你走不走?”
“一起走吧!”贾环点了点头,又转首问宝钗和探春等人走不走,众人都说夜深了,也该散了,于是便一起出了门。
贾宝玉喜聚不散,只愿那花儿常开不败,人儿永聚不散,眼见大家都走了,不由唉声叹气的,袭人等哄了一会才哄好。
潇湘馆就在怡红院的东边不远,贾环将林黛玉送了进去,又谆谆叮嘱了几句,这才离开。林黛玉本欲命一名婆子送贾环回阅微居的,但被后者拒绝了,他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大脸宝,尸山血海都经历过了,又岂会怕走这几步夜路?
且说贾环独自提着灯笼走出潇湘馆,穿过幽森的竹林小径,忽见前面有灯光,竟是宝钗主仆在那驻足张望,似乎在等自己,不由一喜,忙迎上前道:“宝姐姐还没走?”
薛宝钗微笑道:“这几天化雪了,地上湿滑,咱们同路,大家一道走,路上多盏灯也亮堂一些。”说完仿佛怕贾环误会,补充了一句道:“琴丫头和二姐姐、四丫头她们一道,在前面先行,咱们加紧一些,指不定能赶上。”
贾环心中微暖,宝姐姐分明是见自己独自一人,并没有带婢子随行,所以放心不下,便笑道:“好,我在前面开道,宝姐姐且跟着我。”
说着便提灯走在前,结果不留神,脚下一绊,差点便摔了一跤,倒把薛宝钗和莺儿唬了一跳。
莺儿拍了拍胸口,心有余悸地道:“还是婢子在前面开路吧,三爷好生在后面跟着,天寒地冻,若摔着了可不是顽的,上年冬天,婢子也是在园子里摔了一跤,膝盖磕破了一层皮,许久才脱的痂。”一面说,一边提灯走上前开路。
宝钗提着灯笼往地上照了照,柔声问道:“环兄弟没崴到脚吧?”
贾环暗汗,跺了跺脚微笑道:“没事,不知哪来的石头,太不讲武德了,竟然趁着灯下黑搞暗算,我一时大意,这才着了它的道。”
莺儿噗嗤的失笑出声,薛宝钗也忍俊不禁,略带嗔怪地道:“环兄弟可别说再俏皮话了,仔细走路才是正经,一会再摔了如何是好?”
三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院径往前走了一段,差不多到达藕香榭时,终于追上了贾迎春、贾惜春和宝琴一行。大家先送了惜春回暖香坞,然后又把迎春送回缀锦阁,又走一程便是阅微居了,蘅芜苑还得往东北角再走一段。
“到了,环兄弟快进去吧。”薛宝钗温声道。
“我先把宝姐姐和琴妹妹送到,再折返回来吧。”贾环道。
薛宝钗摇头道:“不必了,我和琴妹妹有伴呢,环兄弟快进去吧。”
话音刚下,便见平儿和曼达琳各提一盏灯笼寻了出来,估计是听到声音了。贾环只好挥了挥手道:“宝姐姐琴妹妹晚安,新年吉祥如意。”
宝钗和宝琴相视一笑,齐道了一声环兄弟(环哥哥)新年吉祥如意,这才往蘅芜苑的方向行去,灯笼昏黄的烛火映照下,唯裙摆倩影在寒风中摇曳生姿,迤逦而去。
咻咻咻……
似乎是皇城的方向,又有一束束的焰火冲天而起,美丽绚灿。贾环和两美婢驻足观看了一会,直到焰火燃尽,这才相携着进了屋去,围坐在炉子旁吃饺子,一边闲聊家常,其乐融融,直至二更天方洗漱歇息。
…………
正所谓: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。此时此刻,卢象升站在金陵会馆堂前的天井里,抬首看着夜空中璀璨的烟火,不由生出丝丝缕缕的乡愁来。
然而就在此时,寒夜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高亢惊悚的痛哭声,让人不禁毛骨悚然,会馆内还没睡下的南直隶举子们,不约而同地往哭声所在的房间跑去。
卢象升跟着奔至一房间前,只听得里面有人大声哭喊:“三金兄,三金兄……三金兄归天了!”
卢象升暗吃一惊,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间内,只见七八名举子正围在床前痛哭,床上躺着一人,骨瘦如柴,嘴唇苍白,双目紧闭,已然没了声息,正是那举子张鑫,表字三金。
话说这位张同学也是倒霉,那天响应张溥的号召,跑到左掖门外静坐请愿,结果被东城兵马司的一桶冷水给淋病了,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烧,虽然请了大夫吃药,但病情却时好时坏,缠绵病床将近一月,近日突然加重,竟然在这万家团聚的除夕夜撒手归西了。
“三金兄,三金兄!!!!”
张溥、吴昌时、吴伟业、杨廷枢等人这时也赶到了,看着床上已经一命呜呼的张同学,一时间悲从中来,无不放声痛哭。
渐渐地,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,把房间外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,恸哭声震动四邻。卢象升本来就是正直不阿,古道热肠之人,眼见张鑫惨死,亦不禁悲愤难解,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。
此时张溥抚尸大哭道:“三金兄啊三金兄,你我本是同乡,又是同年举人,此番踌躇满志地进京,本欲金榜题名,直叩天子之门,展经天纬地之才,岂料壮志未酬,你便撒手人寰,舍吾等而去。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英雄泪满襟!呜呼哀哉,是我张溥害了你啊!”
张溥涕泪俱下,声嘶力竭,仿如肠断,令观者动容。
张廷枢悲愤地大声道:“天如兄,吾辈均是圣人门徒,朝闻道夕可死,义之所在,虽千万人而往矣,舍身成仁,杀身取义,又何足惜之?三金兄之死,并非天如兄的错,要怪就怪东城兵马司的恶吏凶卒,以及背后指使的那些勋贵!
勋戚权贵勾结户部的贪官污吏虚开盐引,倒卖国资牟利,动摇国本,罪该万死,吾等这个时候更应团结一致,促使朝廷彻查此案,清理这些国贼蛀虫,为三金兄讨还公道,亦是对三金兄在天之灵的最好告慰。”
“骏公兄所言极是,苟利国家生死已,岂因祸福趋避之,我吴昌时就算不要性命,也要为三金兄讨还公道!”吴昌时振臂呼道。
“讨还公道,讨还公道!”众举子均义愤填膺地振臂咆哮。
张溥又惊又喜,民心可用啊,当下立即便扯下了帐幔当作白绫,在会馆的大堂草草地布设了灵堂,把张鑫的遗体居中摆放,设立香案供人凭吊,并连夜分派人手通知各省会馆上京赶考的举子,以及城内各座书院。
东林一系也火速策应,四下鼓动宣传,一时间前来凭吊张鑫的书生、士绅、学者竟络绎不绝,等到天一亮,赶来的金陵会馆吊唁的人更是越来越多,把附近几条街都给堵塞了,当真是朝野震动。
张溥眼见时机成熟,便用棺木将张鑫的遗体装殓起来,然后,大家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地直奔午门而去。
啧啧,今天是大年初一,街上本来就热闹,被张溥等人这样一搞,动静自然无限放大了,很快,午门外便人山人海的,只怕没有十万都有七八万了,那声势之浩大,只能用震天动地来形容。
按照往常的惯例,大年初一这天,皇帝都会昭开盛大的朝会,文武百官入朝跪拜,但现在自然搞不成了,但见皇城进出的所有门户皆紧闭,宫卫门披坚执锐,严阵以待,气氛肃穆而萧煞。
这天又正好是贾元春的生辰,所以一大早,贾母便带着王夫人、邢夫人等一众命妇,准备入宫向贵妃朝贺的,结果途中便急急折返了。
且说午门外闹得沸反盈天,整座皇城剑拔弩张的,但此刻在南书房中值班的东林一系大佬赵明诚却淡定得很,毕竟他才是幕后的操盘手,一切都在掌握之中。
“这个张溥真是个可造之才,临机应变,可独当一面,比之贾环也不遑当让,真可谓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也。”赵明诚一边悠闲地品着茶,一边捋须微笑。
原来赵明诚一直对未能把贾环收归东林书院门下感到惋惜,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张溥,其才能似乎不在贾环之下,真是意外之喜,经他这样一搞,这次户部是十拿九稳了,再顺带打击一波勋贵集团,太上皇再无翻身的可能,以后便老实待在西苑养老吧!
赵明诚正得意洋洋的盘计着,外面忽有宫人高声喝道:“皇上驾到!”
赵明诚急忙站起来整理衣冠,下一刻,乾盛帝便脚下生风地走了进来。
赵明诚赶紧跪伏于地行礼道:“臣参见皇上,祝吾皇万福金安,新年大吉。”
此时的乾盛帝满面春风,点了点头道:“赵爱卿平身,且随朕到城楼上去安抚民心。”
赵明诚又叩了个头,这才站起来笑道:“此乃臣之荣幸也!”
(本章完)